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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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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鐘寒夢與師兄晝夜兼程,一路往北而行。

這天,師兄妹二人在路上卻遇到一樁麻煩。

一個跛腳的青衣道人手執鴛鴦子午鉞,攔住了他們的去路。他撚著下巴的山羊胡須,眼珠子在鐘寒夢二人身上滴溜打轉。

雲清將鐘寒夢護在身後,拔劍指向青衣道人:“我兄妹二人與閣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,為何如此咄咄逼人?”

“師兄,你當真不記得他了?”鐘寒夢卻冷聲一笑,瞥向那老道。

老道哈哈一笑:“小丫頭,記性不差。”

見雲清卻還是沒有半分,鐘寒夢提醒道:“在你之前,爹爹還收過另外一個徒弟。不過,他因為想偷《陰山十志》,被爹爹掃地出門了!”

“哦?是你?”雲清看向面容滄桑的老道,只是他依然有所懷疑,“我卻記得你不比我們年長幾歲,當年也或還稱得上風度翩翩,怎如今成了這幅模樣?”

“與你何幹?”老道本是翩翩少年郎,如今卻變成這幅鬼模樣,他最恨別人問起,“交出那半部書,饒你們不死!”

“妄想!”雲清怒道。

老道慢條斯理地將鴛鴦子午鉞的鋒芒對準二人:“要不要給,憑這個說話!”

“你不過壯年,卻蒼老如此,想來是施邪術過多,遭到反噬,如今的你,外強中幹,對上我們兩個未必有勝算!”鐘寒夢也亮出自己手上的法器。

“別以為我看不出來,你元氣大傷,不足為懼,至於雲清你,”老道看向雲清,“你猜師父教你的時候有沒有留一手?”

“多說無益!看劍!”鐘寒夢拔出劍來,疾如風快如電,朝老道刺去。

“小丫頭,你還是這麽急!”

劍刺入老道身體時,他忽地化作一陣煙霧消失了,但他的笑聲卻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。

“是幻陣。”鐘寒夢收劍入鞘,神色凝重。

“如此說來,從方才踏上這條路的時候,我們便已經身在陣中了,”雲清問,“可有破解之法?”

鐘寒夢不甘地搖搖頭:“幻陣是陰山術的一種,但它是記載在後半部《陰山十志》中的,爹爹手上只有前半本。”

此時,天空中傳來老道的嘲諷之聲:“現在明白了吧!憑你們兩個,絕對不是我的對手,把前半本交出來,我可以考慮放你們走!”

鐘寒夢與雲清對視一眼,多年默契,不言自明。

雲清畫符,鐘寒夢設陣,霎時間二人周身籠起一道金光,縱然外面飛沙走石,天地變色,二人也全然不受傷害。

二人賭的是時間,越兇狠的陰山術對身體損耗越大,他們賭老道撐不過一個時辰。

可漸漸地,先撐不住的卻是鐘寒夢,她裝得再好,卻也無法抑制身體的顫動。

老道察覺到她嘴角淌出的鮮血,越發急切地催動術法!

眼見鐘寒夢二人要落敗之際,天空忽然變得明亮。

雲清忙收了劍,去攙扶鐘寒夢。

他擡頭望天,只見四周霧氣散去,顯出這條路原本的樣貌,這是一條荒蕪的小徑,路上除了他二人,再無其他人的蹤影。

鐘寒夢奇道:“他氣勢洶洶前來,又花了大力氣,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我們走?”

雲清也感到詫異,但他扶起鐘寒夢:“恐怕他另外有仇家尋上門,所以法陣才被迫中斷。不論怎樣,我們先離開再說。”

“好。”鐘寒夢搭上他的手,正欲離去,只是她眼力極好,突然註意到小徑盡頭的大樹後,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晃動。

鐘寒夢握緊法器,瞇縫起眼睛,定睛一看,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。

樹後面隱約爬出一個人來,那人著一身白衣,只是衣服上沾染了血跡,他朝鐘寒夢伸出手,似乎在乞求她的搭救。

雖然樹木遮擋,使鐘寒夢只能看到他的眉眼,可這便夠了。

曾經深情註視過的人,哪怕是一根頭發絲都認得出來。

鐘寒夢不明白為何魏夜山會出現在此處,還受了重傷。

難道?難道便是他攻擊老道使其分神?

不會,不會的!魏夜山並無搭救自己的理由,金瘦棠更不可能!

“師妹?你在看什麽?”雲清見鐘寒夢望向遠處,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隱約間,他似乎看到不遠處大樹後有個白色的影子。

只是雲清道人少時常挑燈讀書,故而眼力不好,看不清是何物,便只能求助於鐘寒夢:“師妹,你看那是一個人嗎?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前一夜,覃伯掐指算出鐘寒夢二人將要被擊殺的時間地點,心中便打定了主意最後為少爺做一次事。

覃伯在魏夜山的藥裏放了安眠之物。

果然,魏夜山才咽下最後一口湯藥,便靠在床榻上睡下。

覃伯將他安置好,蓋上被子,看著他熟睡的模樣。

從魏夜山的臉上,覃伯看到了多年前魏家老爺的影子,他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。

覃伯一掀長袍,跪倒了對魏夜山一拜:“昔年我落入險境之時,是老爺救我全家二十三口性命,從那時起,我便立下血誓,誓死護衛少爺周全。既然少爺喜歡那女子,我願為少爺做這件事。只是……”

覃伯微微地嘆了一口氣,才能接著說下去:“只是我對上那觀相師未有勝算,此去恐是訣別,這也是我最後能為少爺你做的事。只願少爺你日後能與那女子攜手江湖,不再卷入紛爭中,平安度過此生!”

覃伯再叩首,才終於起身,不舍地離去。

他並非是貪戀性命而猶豫,只是始終放不下魏夜山,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。

只是剛擡腳,覃伯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,擡頭望去,天空竟似乎有兩個月亮。

覃伯按緊了自己的太陽穴,這癥狀卻絲毫沒有緩解。

“糟糕,難道……少爺!”覃伯才想回頭,卻已經在藥物作用下沈沈睡去。

本該在昏睡中的魏夜山起身扶住覃伯,讓他靠在床榻上休息。

魏夜山何其聰明,他早猜出師父要以性命替自己博一段姻緣,只是這是他自己鑄成的孽緣,他並不願將師父牽連其中,因此早就把安眠之物偷梁換柱放入師父的茶杯中。

“覃伯,這許多年,你已經為我做的夠多了,”魏夜山說,“我視你為家人,又怎忍要你為我以身涉險?何況,這件事因我而起,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。”

遙記當年桐山初見,她眼角眉梢都是發自心底的喜歡,如今那神色黯淡了。

不僅為她,也為所有死去的族人,魏夜山決定以自己的鮮血來償還這一切,只願現在還不算晚。

魏夜山趕到時,正望見那老道做起法來,將鐘寒夢與她師兄困在其中。

鐘寒夢嘴角淌出鮮血,是快要支撐不住了。

眼見那老道施壓越發重了,魏夜山趕忙出手,從背後襲擊那道人。

只是,魏夜山到底是年輕,他也從未得知面前人究竟有著何等恐怖的實力。

一劍下去,老道身上不見有傷,魏夜山低頭望去,刺進老道身上的劍反而從自己的前胸穿了出來,鮮紅的血液順著劍刃留下,落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,他才知不是幻覺。

老道悶哼一聲,猙獰笑道:“後生仔,光憑這世間俗物,你就想傷我?”才說完,老道身體就漸漸地化作煙霧散去。

魏夜山這才意識到這是陣中之陣,他從前只是聽說,卻從未料到真有人能達到如此境界。

魏夜山脫力,勉強用劍支撐著身體,才不至於倒下去,而他周身也漸漸地刮起了一身邪風,風勢漸大,要將他吞沒。

他閉上眼睛,恨自己不能救鐘寒夢一命,更恨自己技不如人,恨自己辱沒師門,在這種地方摔了跟頭。

“退!”

就在魏夜山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,忽然耳畔傳來師父覃伯的聲音,而後便是那道人的慘叫。

“覃兄,”老道咆哮著,“我引你為知己,你卻在背後重劍傷我?”

“老弟,要怪只能怪你動了不該動的人。”

老道吐出一口血來,但氣息卻還是足的:“罷罷罷,怪我有眼無珠信錯了人!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,你那徒弟不是我的對手,你更不是。”

“論道行,我加上我徒弟確實不是你的對手,可你到底也是肉身凡胎!”

魏夜山聽完,便知道自家師父要做什麽了。

覃伯以肉身為器皿,飼養了一種奇異的蠱蟲,只要宿主心力衰竭,蠱蟲便會裂體而出,散出有劇毒的氣味。

“師父!不要!”

可魏夜山這邊的呼喊,陣外是聽不清楚的,他是來不及阻止事情的發生。

覃伯以匕首刺中自己的心臟,蠱蟲裂體而出!

老道不曾料到他藏了這樣的殺招,再閉氣已經來不及。

老道只往外逃了三步,便筋脈斷裂,口吐鮮血而亡,他同所有的陰山派前輩一樣,一身絕學,後繼無人。

隨著老道的咽氣,後半部《陰山十志》從此再不得見天日。

陣法散去,魏夜山才發現原來困住自己的陣眼是一棵大樹,而他朝思夜想之人,就在大樹之後,小徑的另一頭。

自己如今這副模樣,有何顏面見她?

魏夜山決意靠在樹上,用樹幹遮住自己。

如此這般悄無聲息死去,也算自己能為她做的最後一樁事。

只是隱約間,魏夜山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小手指動了動,他頓時清醒過來。

他手指置入的蠱蟲正與師父命脈相關,倘若師父命懸一線,他體內蠱蟲便有感應。

“師父!師父還沒死!”魏夜山通過蠱蟲,感知了師父的方位。

他本不願以如此狼狽的姿態出現在鐘寒夢身邊,尤其是當她的身邊還有個玉樹臨風的師兄。

可如果為了救師父的性命,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。

魏夜山氣道中源源不斷地湧著血,使他發不出聲音,一張嘴,那血口便擴大得更厲害。

眼下他能求助的人只有鐘寒夢師兄妹。

魏夜山撐著最後一口氣,緩緩地從樹後面爬出來,他朝著他們師兄妹的方向伸手,他不指望他們救自己的命,他只希望他們能救救師父。

鐘寒夢一定看到自己了。

哪怕距離甚遠,魏夜山都能從她身體不自然的擺動知道,她一定看到自己了。

魏夜山朝著她招手,乞求著,祈求她憐憫他的師父。

————

“師妹,那邊是有人嗎?”雲清問,“你為何看得如此出神?”

“不是。”

鐘寒夢一把扯住了雲清的袖子:“師兄,我頭暈,想找個客棧歇息。”

雲清見她實在難受,便立刻將樹後的白影拋在腦後,將她背在背上繼續前行。

魏夜山見雲清看向自己的方向,本以為自己為師父博了一線生機,誰知下一瞬,他就望見鐘寒夢按住了雲清的胳膊,迫使雲清看向她。

“可惡……”魏夜山喃喃著,大口流出了鮮血。

絕望中,他望見鐘寒夢做頭暈狀靠在雲清的身上。

雲清背起鐘寒夢遠去了。

魏夜山氣血攻心,哇地又吐出一口血來,他知道她狠心,卻從未想過她絕情至此。

“這就是你在意過的人,看清楚了嗎?”

金瘦棠緩緩地占據了整具身軀:“把身體交給我,我來處理。”

魏夜山沈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,無法面對最後一名親人的離世,他慢慢地沈睡了。

有了魏夜山的點頭,金瘦棠終於自如地使用著這具身體,而他的眼眸也如常人一般黑白分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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